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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马又没有车……”马车夫回答说,“这个时候我们只能等……”
“等着碰运气?”潘西纳嚷了起来,“要是没有车来呢?……”
“我们找找吧。”弗拉斯科兰提议。他那务实的头脑一刻也没停止转动。
“到哪儿去找?……”塞巴斯蒂安·佐尔诺火气十足地吼了一声,他急得在路上团团转。
“哪儿有去哪儿找!”马车夫回话说。
“噢?嗳,赶车的,”大提琴手的嗓门渐渐升高,几乎要到了高音区。“这叫什么回答!不像话!怎么碰上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把我们给掀翻了,把马车给摔坏了,把马弄伤着了,而他竟然只是说声‘你们自己想法子吧’就算了事啦!……”
塞巴斯蒂安·佐尔诺天生爱唠叨的劲头又上来了,开始没完没了地责备起来,净说些毫无用处的气话。这时,弗拉斯科兰用话打断了他:
“这事让我来吧,我的老佐尔诺。”
① 法国著名作曲家(1775—1834)。
② 埃阿斯和阿喀琉斯均为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的英雄。
然后,他再次问马车夫:
“朋友,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在离弗雷歇尔 5 英里的地方。”
“那是个火车站吗?……”
“不是……是一个靠近海边的村子。”
“这么说,我们在那儿能找到车了?……”
“马车嘛……压根办不到。……也许能找辆大车……”“一辆牛车呀,就像墨洛温王朝
①时期那样的!”潘西纳大声嚷道。
“那又怎样!”弗拉斯科兰反驳说。
“得啦!”塞巴斯蒂安又发话了,“还是问问他在那个叫弗雷歇尔的旮旯里有没有客店吧。半夜三更的赶路,我可是受够了!”
“朋友,”弗拉斯科兰问,“弗雷歇尔有没有什么客店?……”
“有……我们本来该在那个店换马的。”
“只要顺着大路走,就能到那个村吗?……”
“一直走就行了。”
“我们动身吧!”大提琴手火气消下去了。
“但是,这位可怜人怎么办?他伤成那个样子,我们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是不是有点……太狠心了。”潘西纳提醒道,“我们瞧瞧,朋友,你能不能自个儿……”
“不可能!”马车夫回答说,“再说,我宁愿待在这儿……和我的马车在一起……天亮后,我再想法子……”
“我们一到弗雷歇尔,就找人来帮你……”弗拉斯科兰安慰他说。
“行……客店老板和我很熟,他听说后不会不管我的……”
“我们动身吧?”大提琴手高声喊道。他刚刚把琴盒竖起来。
“等一会儿,”潘西纳回答说,“先顺着路坡把我们的马车夫安顿好再说嘛……”
的确,把他从路上挪开更稳妥些。由于他的腿伤得不轻,自己动不了,潘西纳和弗拉斯科兰扶他起来,搀他过去背靠到一棵粗树的树根上。大树下方的枝条低垂形成一圈绿廊,正好可以给马车夫遮风避雨。
“我们到底走不走啦?……”第三次,塞巴斯蒂安吼了起来。他已经用一根特制的双股皮带把琴盒固定在背上了。
“已经办妥了。”弗拉斯科兰应道。
然后,他问马车夫:
“就这样,说定了……弗雷歇尔的店老板将派人来把你弄回去。……在此前,你不需要什么了吧,朋友?……”
“需要……”马车夫说,“如果你们的旅行壶里还剩些杜松子酒的话,请给我留下一壶吧。”
潘西纳的旅行壶还满满的,“殿下”二话没说奉献了出来。
“伙计,有了这个,”他说,“今天晚上你就不冷了……连骨子里都热乎乎的了!”
终于,在大提琴手怒气冲冲地发出最后的吼声后,伙伴们上路了。值得幸运的是,他们把行李留在了火车的行李车上,没有装上马车。所以,尽管
① 古法兰克帝国的第一代王朝。我们的音乐家们晚些时候才能到达圣地亚哥,但至少他们不用劳神费力地把行李肩扛手提到弗雷歇尔村了。这几个琴盒就够拿的了,尤其是大提琴的琴盒,背着它走远路的确够呛。说实在的,一位名副其实的演奏家是从不与他的乐器分开的,就和士兵从不离开他的枪,蜗牛从不离开它的壳一样。
第二章一首杂乱无章的奏鸣曲的感染力
夜间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况且还是在一个行人稀少,坏人时常出没的荒凉地区,这不能不让人心惊胆战。此刻,四位演奏家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处境。法国人勇敢,这点大家都清楚,所以,我们的这四位同胞也尽可能证明自己不是孬种。不过,“勇敢”和“鲁莽”之间是存在着一条有理智的人决不会逾越的界限的。总之,如果火车不是遇上铁路被突如其来的大水淹没,如果马车没有在距弗雷歇尔 5 英里的地方翻车,我们的演奏家们就大可不必晚上在这条吉凶难卜的小路上冒险了。但愿他们别再碰到什么令人气恼的事了。
这时已是晚上 8 点左右,塞巴斯蒂安·佐尔诺和他的伙伴正按照马车夫刚才的指点,径直向海边走去。肩上只背着个既轻巧又没多少麻烦的皮琴盒,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所以,不管是明智的弗拉斯科兰,还是快活的潘西纳或幻想家伊韦尔奈都一句牢骚话不说。然而,大提琴手带的可是他的大提琴琴盒,那简直像是在背上压了一个大柜子!由于他的性格,大家明白他又有理由发火了。果然,他一会儿“啊”,一会儿“唉”,一会儿又“哼”地用些像声词发泄自己满腹的怨气和委屈。
夜已经很黑了。空中聚起了厚厚的乌云,云中不时裂出一条狭窄的缝隙,一钩上弦弯月忸忸怩怩露出它那羞怯的面庞。金黄色的月神福蓓
①竟没有幸博得塞巴斯蒂安·佐尔诺的欢心,除非是因为他脾气不好,容易生气,否则,实在让人难以琢磨。只见他向月亮挥舞起拳头,大声叫道:
“哼,你在那儿露出傻乎乎的半边脸想干什么!……真没见过!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片半生不熟的破瓜似的东西更蠢了,竟然还在上面溜溜达达!”
“要是月亮正面望着我们就好了。”弗拉斯科兰说。
“什么缘故?”潘西纳问。
“因为那样的话,我们在路上就能看得清楚些了。”
“啊,贞洁的狄爱娜!”这时,伊韦尔奈诗兴大发,不由得随口吟颂,“啊,黑夜的宁静使者!啊,地球的洁白卫星!啊,可爱的恩底弥翁
①的心上人!……”
“你那诗完了没有?”大提琴手高声道,“这些第一小提琴手每次一拉起抒情曲来,总是……”
“咱们走快点吧,”弗拉斯科兰催促道,“不然的话,就有可能望着美丽的星星睡觉了。”
“要是有星星就好了……,而且恐怕连我们在圣地亚哥的演奏会也赶不上了!”潘西纳提醒道。
“哼,是的,想得倒挺美!”塞巴斯蒂安·佐尔诺厉声道,同时晃晃琴盒,里面发出一阵哀怨声。
“不过,老兄,”潘西纳说,“这可全是因为你。”
“因为我?”
① 希腊神话中的月亮神,又称为狄爱娜。
① 希腊神话中的牧童,月神狄爱娜的心上人。
“当然啦!我们干嘛不留在旧金山?那儿竖着耳朵一心想让我们的音乐,被我们迷住的加利福尼亚人一抓一大把!”
“再问一遍,”大提琴手问,“我们为什么离开?……”
“因为你想离开。”
“好吧,应该承认我当时在那儿是有过一个不怎么样的想法,而且如果……”
“啊!……朋友们!”这时,伊韦尔奈开了口,他的手指着空中的某个点;在那儿,一丝若有若无的月光透过了一块乌云,仿佛是在周围镶上了一圈白边。
“怎么了,伊韦尔奈?……”
“你们看,那块云的模样是不是像条龙,翅膀伸展看,还有一条孔雀的尾巴,连尾巴上的圆点还是用阿耳戈斯
①的上百只眼睛装饰的呢。”
恐怕塞巴斯蒂安·佐尔诺不会有把东西放大百倍的神奇视力,更别提把守护神②与伊那科斯③的女儿④区分开了。因为他甚至看不见路上的一道深深的车辙,一支脚不偏不倚正好踩了进去,一下子摔了个嘴啃泥。这时,他背上还背着琴盒,那副模样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只正在地上爬行的大乌龟。
这一下,演奏家可真恼羞成怒了(这事的确让人发火),随后他气乎乎地责怪起第一小提琴手来。此时,后者还在欣赏他的空中怪物呢。
“都是伊韦尔奈不好!”塞巴斯蒂安·佐尔诺激愤地说,“要不是想看他那该死的龙……”
“不是龙啦,现在成一个双耳尖底酒壶了!哪怕想象力再贫乏,也能看出青春女神赫柏
①正拿着它斟琼浆玉液呢!……”
“当心那琼浆玉液里掺了不少的水。”潘西纳说笑道,“而且留神你那宝贝女神别把我们浇成个落汤鸡了!”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时,天当真变脸了,眼看着就要下雨。这样以来,要想不挨淋就必须加速前进,好到弗雷歇尔找个地方躲躲。
大伙拉起怒火中烧且怨气冲天的大提琴手,使他重新站住。热心的弗拉斯科兰自告奋勇提出帮他背乐器……那是一把根特和伯纳德尔产大提琴,可以说是他生命的一半……不过他还是同意了,于是这宝贵的“一半”就转到了乐于助人的弗拉斯科兰的背上。后者把他那轻巧的琴盒托付给了佐尔诺。
大伙儿又上路了。他们迈着大步走了约 2 英里。其间没发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事。夜越来越黑了,而且随时可能下雨。其实已经落了几滴粗大的雨点,显然是高空中的积雨云带来的。不过,伊韦尔奈的那可爱的赫柏并没把她壶中的“琼浆玉液”多倒些下来,所以我们的四位夜游神有希望全身十干爽爽地抵达弗雷歇尔。
但是,他们总还要处处多加小心以免摔跤。这条被雨水冲刷成深沟的路
① 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他死后,女神伊拉用他的眼睛来装饰孔雀的尾巴。
② 指百眼巨人。
③ 希腊神话中的河神,伊娥的父亲。
④ 指伊娥,她是天后赫拉的首席女祭司,主神宙斯爱上了她,赫拉出于妒忌把她变成小母牛交给百眼巨神监视、看管。
① 希腊神话中的青春女神,即罗马神话中的朱文塔斯,宙斯与赫拉的女儿,侍候诸神时,她就用双耳壶为他们倒出长生不老酒。黑漆漆的,时常出现急转弯,道边坑坑洼洼崎岖不平,下面就是阴森森的山涧,湍流的喧哗声清晰可闻。因性情各异,此情此景在伊韦尔奈的眼里充满了诗情画意,而在弗拉斯科兰看来却是危机重重。
在下加利福尼亚的那些道路上行走,不仅道路崎岖不平,而且还要时刻担心别碰上什么对旅客的安全有相当威胁的不快事。“四重奏”们的全部武器就是:两把小提琴弓弦、一把中提琴弓弦和一把大提琴弓弦。靠这些来自卫显然无济于事;要知道,他们是在发明出科尔特左轮手枪的国家里,在那个时代,这种武器简直可以说完美无缺。假如塞巴斯蒂安·佐尔诺和他的伙伴们是美国人的话,他们早已身穿牛仔裤,裤腰上特制的兜里插着这种小巧的玩艺儿了。一个真正的美国佬如果从旧金山乘火车去圣地亚哥,他是不会不带着这种六响手枪就上路的。然而,法国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出外带枪有多么必要。甚至可以说,他们想都没有想过,或许他们将要为此后悔不迭了。
潘西纳走在前面,眼睛时时审视着路旁的斜坡。这时,两边的斜坡非常陡峭,几乎不用担心会遭受突然袭击。由于天性爱逗乐,“殿下”憋不住想对同伴们来番恶作剧,吓唬吓唬他们,譬如突然止住脚步,装作吓得声音颤抖地喃喃道:
“哎呀!那……那边……我……我看到了什么?准……准备射……射击!”
然而,这时道路已经深入一块密林,周围全是一些参天大树。这些杉树高达 150 英尺,是加利福尼亚地区的树中之王,人称“世界爷”。见到此景,他顿时打消了开玩笑的念头。这些异常粗大的树,每一棵的后面都可以藏匿十个人……,强光一闪,随即响起一声干裂的爆炸声……,紧接着是一颗子弹的呼啸声……,难道不会看见这种场面?……难道不会听到这种声响?……这样的地方,显然有利于夜袭,非常适合伏击。如果说很幸运没有遇到强盗的话,那是因为这类值得重视的人物已经在美国西部地区彻底消声匿迹了,或者说,他们正在新旧大陆的市场上忙着金融买卖呢!……唉,卡尔·摩尔和吉恩·斯鲍加的子孙们竟然会有这样的结局!除了伊韦尔奈,别人谁会有这么多想法?“说到底,”——他认为——“没有场好戏上演实在是有亏于这片背景!”
突然,潘西纳止住脚步一动不动了。
紧随其后的弗拉斯科兰亦停下不走了。
塞巴斯蒂安·佐尔诺和伊韦尔奈立刻跟了上来。
“怎么回事?”第二小提琴手问。
“我似乎看见什么……”中提琴手回答。
这决不是他开的玩笑,刚才实实在在有一个物体在林子里移动。
“是人还是野兽?”弗拉斯科兰问。
“我不知道”
人和野兽,是哪个更好些?谁也没有冒然开口。大家紧紧靠在一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都仔细观瞧着。
月光这时穿过乌云间的一块空隙向这片黝黑的树林泻下,透过巨杉的枝叶,一直洒落在地上。月光下,可看得见百步以外的东西。
潘西纳的眼睛从没有欺骗过他。那不是什么幻觉,是一个比人大得多的物体。这个庞然大物只能是身材粗壮的四足动物。什么四足动物呢?……一头猛兽?……无疑是头猛鲁……不过,是什么猛兽呢?……
“一只趾行动物!”伊韦尔奈现在看清了。
“什么见鬼的动物!”塞巴斯蒂安·佐尔诺压低声音不耐烦地抱怨说,“伊韦尔奈,要说动物,我看你就是!你难道不能和大家一样讲话吗?趾行动物,那到底是什么动物?”
“就是一种用脚掌走路行走的动物嘛!”潘西纳解释说。果然是一只熊,而且是一只身架很大的熊。下加利福尼亚的那些树林里,既碰不到狮、虎,也见不着豹子,只有熊是常客。然而同它们打交道一般来说并不怎么愉快。
我们的巴黎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给这只趾行动物让路。这不足为奇。再说,它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因此,这伙人靠得更紧了。他们面对着熊,从容地、慢慢地向后退,不敢显出逃跑的样子。
野兽迈着小步跟着,像摇手柄似的挥舞着两只前掌,腰身一扭一扭地犹如一位闲庭信步的轻佻的西班牙女郎。它一步步逼了过来,举动变得充满了故意;它发出几声嘶哑的吼叫,嘴已蠕动着,响起令人胆寒的咀嚼声。
“我们是不是分头逃跑?”“殿下”建议。
“千万别这么做!”弗拉斯科兰阻止说,“那样,我们中间就会有一个人被它抓住,并且为其他的人作出牺牲了!”
完结悬疑推理小说作者[法]儒勒·凡尔纳机器岛点评:构思新颖,题材独具匠心,文章文采盎然,寓意深刻,情节跌宕起伏紧扣人心故事完整,文章整体流畅,故事情节具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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