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小说[若兰之华]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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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投我以乱臣》作者:若兰之华【完结】

文案:

生前,夭夭是被人挫骨扬灰的乱臣之女。

五年后误踩狗屎运,得以借尸还魂。不料刚从坟里爬出来,就被人逮了个正着。

这人她还挺熟,正是五年前眼睁睁瞧着她被挫骨扬灰的那位——她的前未婚夫。

巧的是,据说,那人现在还有个身份,她借的这副“躯壳”的未婚夫。

夭夭:“呵呵……”

【阅读提示】1.渣未婚夫非男主;

2.1v1,he,重生虐渣,有悬疑、灵异元素,不吓人,言情为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夭夭,穆玄 ┃ 配角:很多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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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坟

“咚、咚、咚”

这是一片极荒凉的坟地,地上长满杂草,一颗半死不活的老树,歪歪的插在中间,枝干上落着几只乌鸦。

正值月黑风高,三声诡异的敲击声,兀得从某个黄土包里传了出来。

乌鸦们爪子一滑,嘎嘎怪叫了几声,扑腾着翅膀撞作一团,逃命似的飞远了。

“鬼、鬼!有鬼啊!”

两个走夜路的卖货郎恰巧路过,兀得听到这声音,脸色登时变得比鬼还狰狞可怕,扔下货担,撒起两条腿,一路惨嚎着往山下跑了。

过了很久,那撕心裂肺、肝胆俱裂的惨嚎声还回荡在山间,惊得山里的飞禽走兽都骚动了起来。

“喂喂,你们别跑啊。”坟包下,传来一个懊恼的声音。

夭夭躺在黑黢黢的棺材里,忍不住骂了声娘。这究竟是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人都这么没见识,怕鬼怕成这样。

自打醒来之后,她便被困在这方黑暗狭小的空间里,既不能站,也不能坐,除了躺着,还是躺着。若非靠一缕鬼气撑着,她只怕早被闷死了。

这棺材板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比铁板还硬,她砸了一天,又累又饿,手都快磕出血了,竟是未能撼动分毫。更令她感到丧气的是,她现在的这副躯壳,娇弱不堪,柔若无骨,体内半点残余的灵力也没有,连抬个手抬久了都胳膊直泛酸,更别提砸棺材了。

“咚——!”

正绝望,突得,一声沉闷的钝响,穿透几近石化的黄土堆,磕在了棺材板上,整个棺材都跟着颤了颤。紧接着,又是一声。

夭夭一颗心狂跳起来。

“大哥,就这鸟不拉屎的荒坟,你确定藏着宝贝?那帮龟孙子该不会故意耍咱们吧?”外面人一边砸,一边骂骂咧咧的道。听声音,大约是一群来掘坟偷宝的盗墓贼。

另一人骂道:“少废话,你出门没看黄历吗?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官兵马上就来了,手脚麻溜点。”

外面人不再说话,闷头干起活来。时间一点点流逝,榔头砸下的钝响渐渐变成刺耳的砸击声。又过了会儿,砸击声停,棺材四角传来撬动声。

夭夭在棺材里胡乱摸了一通,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陪葬的珠宝。倒是她这具“尸体”的头上戴了不少钗环首饰,衣裳上也挂着块环珮。按理,死后会埋在这荒山乱坟堆里的,多半都是住在附近的穷苦人家,或犯了重罪的罪人,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有什么陪葬品。

而她现在的这具身体,手如柔荑,肌肤细腻,又珠翠满头,显然不可能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女子,又不像是个罪人,难道是被人谋害、抛尸荒野的富贵人家小姐,或是地位低贱的娼妓之类?

这群盗墓贼难道是盯上了她这具尸体?

夭夭生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不断有黄土从松动的棺材缝里落进来,又腥又臭,还掺杂着一股坟地里特产的腐朽味儿,落得她满身都是。

夭夭一颗心几乎要破膛而出,手心里攥得全是冷汗。在这黑暗的密闭空间里,所有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她几乎能清晰的听见钉子被一颗颗从棺木里艰难抽离的声音,心里又是兴奋,又控制不住的笼罩着一层前途未名的恐惧。

自从死后,她的魂魄便游荡到了这座不知名的荒山里,和其他游荡在此地的孤魂野鬼一样,白天躲在坟里,晚上才敢出来透透气。这荒山周围不知布下了什么禁制,众鬼只能进不能出,只要越界一步,便会被烈焰烧成飞灰。

想要逃离这里,唯一的出路就是借尸还魂,从鬼重新变成人。这等逆天之行,实施起来自然难之又难,首先,所借的“尸体”就大有讲究。一要新鲜,最好不超过二十四个时辰,二要完整,若完整的魂魄附在不完整的尸身上,魂魄和肉体便无法融为一体。第三点最重要,借尸者与被借尸者的生辰八字必须完全一致。

其次,借尸者,鬼龄不能超过十年。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人死后,怨念太深不肯投胎才会化为野鬼。野鬼的寿命并非是无限长的,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怨念随着记忆一点点淡去,野鬼失去了凝聚力,便会一点点魂飞魄散,失去本形,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夭夭能在第五个年头就等到了合适的躯壳,已是踩了狗屎运中的狗屎运。由于借尸还魂的条件太过苛刻,山下又设了禁制,大部分野鬼终其一生都等不到合适的尸体,只能在这荒山里等着魂魄消散的那一日。

五年时间,人间只怕早已不是她所熟悉的人间,人间里也再没有疼她护她爱她的亲人,借着这副躯壳,她能走多远,能弥补多少遗憾,不得而知。最初的兴奋过后,她难免心有戚戚,开始惶恐不安。

而另一处惶恐的源头,便是这群来路不明的盗墓贼。她自然应该感谢他们的搭救之恩,可他们若是只为财还好,若是丧心病狂,对她这具“尸体”起了什么歹念,以她现在这副躯壳的战斗力,只怕还没从坟里爬出去,就要再被扔进来一次。

正心跳如鼓,突然感觉到一股新鲜的气流涌入鼻尖,说不出的舒爽,夭夭睁眼一看,才发现那面沉重的棺材盖不知何时已被掀开了。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呼吸过人间的新鲜空气了。

这一瞬,恐惧烟消云散,她竟又恢复了最初的兴奋,迫不及待的伸出一只手,想扒着棺材边缘,立刻从这具黑黢黢处处笼罩着死亡阴影的棺材里逃出去。

要动时,才发现坟里坟外,都突然陷入了一种堪称诡异的死寂。

棺材外,四双瞳孔圆睁、透露着极大惊恐的眼睛,正俯视而下,和她大眼对小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一般。

“大哥,手、手!眼、还有眼睛,你看到了吗?”

一人哆哆嗦嗦的道,牙关直打颤,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是个面皮粗糙的中年汉子。

另一人咆哮:“废话!我他娘又不是瞎子!”

先前那汉子几乎要哭了:“大、大哥,咋办啊?我害怕!”

大哥继续咆哮:“怕你个龟孙王八蛋!跑!”

呼啦啦,一群人腿上带风,瞬间作鸟兽散。有的跑的太急,直接把榔头仍在了棺材边上。

“……”

穹庐似的天顶,毫无遮掩的映入眼帘,夭夭贪婪的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虽然不大好闻,有股子尿骚味,但也足够令她神清气爽,祛除一身尸气。

隔着棺木围成的四方空间,恰好能看见挂在天空的一轮明月。又大又圆,像玉盘一样。她从未觉得,月亮可以这么好看。

夭夭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浑身舒爽,心头积压的阴霾也一扫而光。当下再不犹豫,先两手扒着棺材边缘坐起来,而后提起繁复的裙裾,慢慢爬了出去。

周围都是长满荒草的乱坟,静悄悄的,连只乌鸦的叫声也听不见。还好在此处飘荡了五年,夭夭对这座山的地形还算熟悉,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辨认了一下下山的方向,正要走,脚下的地面忽然剧烈的震荡了起来。

更准确的说,是整座山都剧烈的晃了起来。与之伴随的,是冲天的喊杀声与沉闷如雷的马蹄声。

远处,无数攒动的火光,密密麻麻,连成一线,将群山缚住。

这是——!

夭夭身形一僵,陡然想起方才那两个盗墓贼的谈话,又呆呆的望了眼天上的月亮。与方才的赏心悦目不同,此时再看,只觉那月亮森森冷冷的,仿佛一只巨大的瞳孔在盯着这座荒山上的一草一木。

原本寂静的乱坟堆,也忽然刮起阵阵阴风,无数点飘动的鬼火,从漆黑的树林里冒了出来,正迅速的朝这里聚集,争着抢着往坟里钻。

这些鬼火不是旁物,正是被困在这座荒山里的野鬼,只因自己已成功借尸还魂变成了人,才看不到他们的本形。

今日竟是中元。原本应是群鬼狂欢之日,从她五年前飘到这里开始,这日子便成了群鬼的噩梦。

每年的这一日,入夜之后,山上便会突然涌来大批的官兵,像捕杀猎物一样,捕杀山里的孤魂野鬼。那些被捉住的野鬼的下场,她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难怪方才那个盗墓贼说“官兵马上就来了”。

火光从山脚下开始,迅速往山上逼近,伴随着奔腾如雷的马蹄声和尖锐的唿哨声。毕竟经历过五年的噩梦,夭夭腿脚控制不住的发软,手忙脚乱的把拖得长长的裙裾胡乱掖到腰间,便往山下狂奔而去。

阴冷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丝毫不觉的冷,反而出了一身黏黏糊糊的汗。一路上,到处都是横冲乱飘的鬼火,有的孤零零的,有的成群结伴。夭夭几乎可以听见他们惶恐绝望的叫声,正如她此刻的无助和惶恐。

又不知跑了多久,她满头大汗,胸中已闷痛得透不过气,一双脚也如同灌铅。混沌间,隐约看到前方一大片鬼火忽然调转方向,往回涌来,原本整齐的队伍也七零八散,显然是感知到了极大的危险。

夭夭不及多想,立刻跟着他们一起掉头往回跑,谁知没跑几步,掖在腰间的裙裾忽然掉了下来。

她猝不及防,直接被绊倒在地,狼狈的滚了几圈,最后撞在了一颗大树根上。

第2章 未婚夫

夭夭被撞得眼冒金星,许久都缓不过神,耳边只闻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四面迅速包抄了过来,密密匝匝的火光直刺得她睁不开眼。

“哇哇哇哇!抓到了!臭死鬼,看你往哪里逃!”

一个脆生生的少年声音咋呼道。

夭夭拿袖子挡住火光,抬头一望,只见这数尺见方的狭小区域里,竟是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身着红色夔龙服、头戴乌纱、外罩赤色披风的锦衣卫士,无一例外腰间挎着宝刀,手中举着火杖,神色威严、目不斜视。

是……夔龙卫!

多年前龙城满城的鲜血和惨烈历历在目,夭夭只觉透骨寒意一点点爬遍全身,渗进肌肤血液里,令她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牙关也咬得咯咯直响。

“喂喂,臭死鬼,你是死了还是傻了,怎么动也不动?”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夭夭悚然回神,才发现这杀气腾腾的包围圈中,竟然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绯红色的锦袍,腰束玉带,背负长弓,足蹬一双镶着宝石的鹿皮靴,头发歪歪的束在脑袋上,脸蛋生的甚是俊俏,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仿佛画上的小仙童。

此刻,这少年正趾高气昂的指着她,对那群夔龙卫高声喝令:“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捉住这只厉鬼!”

普通的野鬼,只有魂魄,没有实体,普通人只能看到他们魂魄凝成的一团鬼火,看不到他们的模样,但修为极高、能以魂魄结丹的厉鬼,却有本事化出本体,显露在人前混淆视听。若非修为极高之人,根本分辨不出他是人是鬼。

这少年显然是修为不够,把她当作了能化为人形的厉鬼。

那群夔龙卫神色一变,刷刷抽出长刀,将明晃晃的刀尖,对准了她。但因忌惮她厉鬼身份,脸色都格外凝肃,并不贸然动手。

一人紧张的提醒道:“小郡王,此女很危险,你切不可靠近。”立刻有几名夔龙卫策马挡在那少年跟前,护他周全。

夭夭把头埋得更深。以她生前的身份,若真落入这群夔龙卫的手里,就算不被挫骨扬灰,只怕也不得好死。

顷刻间,死而复生的喜悦荡然无存,恐惧如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一层层的缠缚起来,令她呼吸困难,胸中窒闷。

“一只女鬼而已,有甚可怕?你们都让开,莫跟我抢。”

那少年显然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见跌在树下的夭夭一直不动,嘀咕了几句,命众夔龙卫散开,转着双乌溜溜的眼睛,背手朝她走了过来,口中道:“该不会真被吓死了吧?”

说着便伸出一只手,欲扯她衣裳。夭夭死死一咬牙,见他身上只挂着柄长剑,并无什么厉害法宝,体内透出的灵力也甚低微,再不犹豫,倏地伸出拧住他脖子,将他用力拖了过来,死死按在地上。另一只手则迅速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

许是被恐惧逼入了绝境,她脑中一片空白,只知拼尽力气掐住那少年的脖子,好握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少年显然没料到她这只“死鬼”会突然出手,小脸一白,那股趾高气昂的劲儿荡然无存,立刻吓得嗷嗷惨叫起来: “鬼!鬼……!你们这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救我!”

众夔龙卫果然骚动起来,打着圈往前逼近一步,一人横目喝道:“大胆女鬼!快放开小郡王!”

小郡王?

没想到,误打误撞还抓住个重要人物。

夭夭顿时有了些底气,背部紧贴着大树,把手中簪子抵到那少年颈间,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镇定平稳的道:“我并非鬼。都退后,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虽如此,她声音依旧带了丝轻微的抖动。她也并不想冲动的把事情弄到如此地步。可重活一次,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若真被误当成厉鬼落入这群夔龙卫手中,等待她的只会是生不如死。

那些夔龙卫显然并不好对付,听了这话,也只拿眼睛冷冷盯着她,似在考量,并未往后移动分毫。

夭夭冷汗透衣,手脚已开始控制不住的发软。夔龙卫的狠辣与手段她是见识过的。此时背靠大树,拿这小郡王做挡箭牌,那些夔龙卫还能有些顾忌,若一旦离了大树做遮掩,她只怕没逃出几步,便会被人从后背一刀斩成两半。而等死了之后,她的魂魄多半又会被他们当成野鬼捉走,受尽磨蹉,连鬼都做不成。

可若不逃,这样死撑着,又能撑到几时?

这世上,大约早没人记得她是谁了。就算知道,也会毫不眨眼的就地诛杀她这个乱臣之女,去领取丰厚的赏赐。她是真正的孤立无援,毫无凭恃。

折腾了这一遭,夭夭不得不承认,她运气可真是背到了极致。生前不得善终也就罢了,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还没来得及睁眼瞧瞧明天的太阳,竟又要以更憋屈更惨烈的方式彻底消失在这世上,连丝念想也留不下。

那群夔龙卫的耐心显然在逐渐耗尽,一双双阴冷的眼睛,已透出杀气,连他们□□的坐骑,也开始用前蹄暴躁的刨着脚下的地面,扬起阵阵烟尘。

夭夭暗叹了一口气,开始重新打量周围环境,已经从思考如何逃生,改为思考被砍死后如何保全自己的魂魄。毕竟,她还有五年时间去搏一搏第二次借尸还魂的机会。

“哒、哒、哒”

空气已绷成一根拉满的弦。这时,包围圈外,忽然响起一阵略显急促的马蹄声。

听动静,不像是大队人马,只有几个人的样子。方向却是奔着这边。

“小郡王!”“小郡王!”

有人隔着夜色喊道,高举着火杖,并催马朝这边行过来。

看来,是其余夔龙卫听到动静寻了过来。夭夭顿生出一股回天无力的宿命感,狠狠一咬牙,手上也跟着加大力气,五根指头几乎都要捏断了。被她攥在手里的少年一听到这声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一个鲤鱼打挺,猛烈的扑腾了起来,一边扑腾一边呜咽:“姐夫!姐夫!姐夫快救我!”

姐夫??

夭夭顺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瞧去,面色雪白,额上沁着汗。一面希望来人是个明事理的高修为者,能一眼看出她不是厉鬼,还她清白,一面又忧心来人是个心狠手辣的暴戾人物,根本不受她威胁,便能将她轻松拿下。

马蹄声缓。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迅速往两边靠拢,让出中间一条窄道。

一人挽着缰绳,徐徐策马而入。是个同样身穿红色夔龙服的青年,头罩藏青色乌纱,乌纱左右两侧各镶着一只金色夔龙兽,面若敷粉,唇若涂丹,眉目如同墨画,生得极俊秀,乍一看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与这帮凶神恶煞的夔龙卫气质格外不同。身后还跟着另两名夔龙卫,看品级,应是他贴身护卫之类。

“宋副使。”见他过来,众夔龙卫纷纷在马上抱拳行礼。

青年一脸风尘,头上乌纱和身上的夔龙服还沾着几片落叶,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秀眉微蹙,问:“小郡王呢?”

立刻有夔龙卫道:“副使当心,小郡王被这女鬼挟持了。”

那人这才注意到被困在树下的夭夭,以及被夭夭掐住脖子按在地上的少年,拧眉看过去。

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少年如受伤的小兽般嗷呜两声,剧烈挣扎起来,喉咙却已被钳制的发不出声音。

因夭夭低垂着头,且躲在黑黢黢的老树下,众人并不到她面目。青年又催马靠近了些,目中闪过一丝讶异,急道:“这位姑娘,我知你不是鬼,这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有事你同我讲,快些放了这孩子。”

听到这声音,夭夭终于慢慢的抬起头,隔着刺目火光,呆呆的望着那人的眉眼,顷刻,面上血色顿失,浑身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滞住了。

整座荒山都在剧烈震荡,她却忽觉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连远处奔腾如雷的喊杀声与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如果说,重活一次,她最不愿看到哪个人,最好同他老死不相往来,这人若排的第一,无人敢排第二。

宋引,字公瑾,东平侯次子,以文采著称于世,本朝最年轻的新科状元。

若不是惨烈的死过一次,夭夭定然也会以为,端坐在马上的人是个温润如玉、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面和心善,胸怀慈悲,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平日里定然只是提笔研磨,没沾过半点血腥,说不准还会心存侥幸,到他马下苦求一番,期盼这人能大发善心,证自己清白,饶自己一命。

可经历过五年前那场噩梦,再看这张脸,夭夭只觉毛骨悚然,寒意从脚底直蹿到每一根毛发之上。

五年前,作为震动朝野的“元武之乱”的最后一个余孽,她被自己的未婚夫亲手送到祭台之上,抽出魂魄,剖去元丹,挫骨扬灰。

自始至终,她那未婚夫,都一动不动的坐在观刑台上,眼睁睁看她一点点被摧残凌虐至死,连渣都不剩。整个过程,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也不敢替她说半句求情的话。

那个“大义灭她”的人,就是宋引。

夭夭扯了扯嘴角,左胸那块地方,控制不住的一阵阵抽痛。若非亲身经历,她又如何能想到,看起来如此光风霁月的谪仙般的人物,竟会是那样阴险、狠辣、懦弱、自私。

此刻,那种魂魄抽离之痛,元丹被剖之痛,仿佛齐齐被唤醒出来,狠狠撕扯着她浑身神经,令她神智昏胀,冷汗透衣,恨不得把手里攥着的东西撕成碎片。

她攥得实在太过用力,手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那被他掐着脖子的少年脸憋得涨红,痛苦的挣扎起来,终于艰难发出声音:“姐……姐夫救……我!”

“姑娘,快住手!你可知你挟持的是何人?!”宋引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

夭夭冷汗淋漓的睁大瞳孔看着他,嘴角忍不住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呵,姐夫?她做鬼的这五年,宋引果然在人间过的甚是滋润,竟已成家立业、娇妻在怀了。也不知午夜梦回,他还不记不记得五年前祭台上那一幕幕,还记不记得与她指腹为婚的那个可笑的婚约。

见劝说不管用,宋引匆匆翻身下马,往前走了几步,待与夭夭双目对上,脚步忽一顿,似乎愣了愣,脸色唰得白了。

这时,随他一起来的两名夔龙卫也跟着下了马,朝这边走来。待看清夭夭的脸,其中一人双目陡得睁大,指着她,结结巴巴的道:“菖、菖兰郡主!”

又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夭夭心弦一颤,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陡然透出一口气,从旧时的梦魇中清醒过来。

直到这时,宋引似才从怔愣中回过神,转露出极度震惊的表情,望着她又惊又喜道:“菖兰,真的是你!”

菖兰??

夭夭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确定是在唤自己,错愕不已,手一松,手里那快被她攥得断了气的少年终于趁机挣脱了出去。

宋引又往前逼近一步,双手一伸,似乎想握住她的手,目中涌出她曾经熟悉的某种炙热光芒。夭夭本能的往后一避。

宋引手僵在半空,苦笑道:“菖兰,你还在怪我么?”

顿了顿,又有些落寞的道:“没错,你该怪我,是我鬼迷心窍,做出那等糊涂事,才伤了你的心。这两日,我无时无刻不在扪心自责,一想到你孤身入了黄泉,只恨不得随你一起去了才好。”

若在以往,自己定会被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言辞感动吧。夭夭不合时宜的想。

然而此刻,她却只感觉到了心头泛起的那阵恶寒。

正惊疑这菖兰郡主和宋引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忽觉腿上一重。低头一看,那被她扔在地上的少年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正死死抱着她的大腿,激动的嗷嗷叫道:“阿姐,阿姐!真的是你显灵了吗?!”

……阿姐??

夭夭一懵。若她没记错,方才这少年唤宋引为“姐夫”

莫非——

夭夭脑中嗡得一声,只觉浑身血液逆流,冲得她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稳。

至此,她终于搞明白,她借的这具躯壳,应该就是那夔龙卫口中的“菖兰郡主”。

而这位菖兰郡主,不仅是那小郡王的姐姐,还是那个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嫁给了宋引的女人。也难怪不得善终,被胡乱埋在了这荒山上。

第3章 强夺

精神极度紧张的奔命了大半夜,夭夭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一根浮木,艰难的舒出一口气,靠着背后那根树干瘫倒在地。

看来,有“菖兰郡主”这个身份做倚仗,她目前至少是安全的了。日后之事,再徐徐图谋便是。

那小郡王见她倒下,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大喊:“姐夫,姐夫,你快过来。我阿姐不好了!”

宋引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半蹲下去,急切的问:“菖兰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边说边伸出手,紧紧握住她露在衣袖外面的一截雪白手腕。

夭夭下意识要挣脱,却没挣脱出来。

他掌心温度隔着肌肤传递过来,包裹着她冰凉的手腕。她紧紧捏住拳头,并未丝毫享受这种暖意,反而轻起了一层颤栗。

宋引没露过她眼中闪过的抵触,甚至可以说是一丝可以称之为厌恶的情绪,又愣了愣,忙握住她手,贴到他左胸那片跳动的地方,恻然道:“菖兰,你打我骂我皆可,莫再与我这样生疏。我宋公瑾对你一片痴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表。等明日回去,我就亲自去西平侯府向你赔礼谢罪。”

“西平侯府……”

夭夭在心中默念这四字。没想到,这菖兰郡主原来出身自西平侯府。她虽然对西平侯府不甚了解,但对西平侯这个人,还是有些印象的。记忆中,这位侯爷长得颇面善,为人圆润油滑,和谁都能一见如故,兜里还总是藏着些干果糖果等物,很招孩子们待见。

其祖上三代,皆是声名赫赫、威震一方的功勋之臣。可惜到了现任西平侯孟平安这代,西平侯府的荣耀似乎没有延续下来。这位侯爷人如其名,从小就没什么大志,万事只求一个平安喜乐,既不爱读书也不爱习武,对遛鸟走犬走马观花这等事倒十分有天赋,少年时便在长安城的斗鸡大会上凭一只金鸡斩得头筹,得了个“金鸡王”的称号。袭了爵位后,这位侯爷依旧保持其纨绔做派,整日同朝中一群老纨绔厮混在一起,坐吃山空不务正业,组成朝中一道靓丽风景。

至于菖兰郡主……

夭夭定了定神,努力在脑中搜刮关于这位郡主的蛛丝马迹,可惜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记不起大邺朝的皇亲国戚里有这么一位贵女。

按理这位菖兰郡主既和她生辰八字相合,她生前应该至少听过这个名字才对。难道是当了五年的孤魂野鬼,她记忆力衰退了?

她颇是头疼的揉了揉脑袋,宋引还在握着她另一只手忏悔,见她终于动了,目露惊喜道:“菖兰,你听到我说话了是么?”

夭夭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这张脸,含糊道:“我……我想回家了。”

宋引似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夭夭心中一动,立刻补充道:“回西平侯府。”

若菖兰郡主真是西平侯之女,以宋引的个性,定会有所忌惮,不敢对她用强。

这话果然有些分量。宋引脸上的喜色凝滞了一瞬,才笑道:“那是自然的。”他很快恢复常态,小心翼翼的搀着她站起来,用哄劝的口吻道:“侯爷就在山上随圣驾夜猎,我立刻送你去见他。”

说着,便动作温柔的扶着她上了马。

宋引也翻身上来,极自然的挽住缰绳,把她小心的揽在怀中。

与他身体一触,夭夭周身立刻又泛起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颤栗。宋引只当她是冻着了,双臂紧了紧,更用力的圈住了她。

一路上,处处可见仓皇奔逃的鬼火和杀气腾腾的夔龙卫。夭夭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来不及躲进坟里的野鬼像牲口一样被罗入网中,五年来积下的噩梦浮上心头,不由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浑浑噩噩的行了不知多久,至一处山腰时,四周忽又亮起密密匝匝的火光,并伴着一阵阵放浪无惮的嬉笑声。

夭夭察觉到腰间宋引的那只手微微僵滞,抬头一望,陡然睁大双眸,也惊住了。

山腰处一片平坦的阔地,杂草丛生,堆满荒坟,熟悉至极,正是她今夜从棺材里爬出来时看到的那片乱坟堆。

只不过,此时这片坟地乱糟糟的聚满了一身赤红的夔龙卫,四处皆被火杖映得亮若白昼。

原本还算整齐排列的坟包,已一片狼藉,坟被粗暴的掀开,或新或腐烂的棺材板散落的满地都是,上面还堆满了白骨和骷髅。众夔龙卫策马穿梭其中,如踩踏烂泥般,来回踩踏着那些尸骨。另有几人正对着一具衣不蔽体的女尸品头论足,发出阵阵浪笑。

随着新的坟包不断被翻开,不断有成群的鬼火从黄土下冒出来,落入夔龙卫早就设好的罗网中。

夭夭胃里一阵痉挛,酸水一股股涌到喉间,令她几欲作呕。没想到,这群夔龙卫为了猎鬼争功,竟丧心病狂的掘人坟墓!

“哦?宋副使。”

见有人闯入,正围着女尸的那群夔龙卫齐齐回头,心照不宣的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人眉毛一挑,衔笑问道:“宋副使猎了多少鬼了?怎么不见你的灵网?”

他口中的“灵网”,就是那些夔龙卫专门用来猎捕野鬼的网。据说,刀枪难入,水火不侵,是用特制的符水泡制而成。

宋引似乎对此人颇为忌惮,只简略的道:“有事耽搁了,还未猎到。”

那群夔龙卫一听,立刻旁若无人的哄笑起来。

方才说话的那个夔龙卫倒没笑,只掉转马头,慢悠悠行至宋引对面,阴阳怪气的道:“宋副使,你这样可不厚道。都督还在等着咱们猎鬼回去呢。到现在你连一只小鬼都没抓着,若被玄牧军抢了风头,咱们丢脸事小,让都督和夔龙卫在圣上面前丢了颜面,这罪责你担得起么?”

这人天生一脸阴邪相,连笑得时候都是阴测测的。说话间,眼睛已开始有意无意飘向被宋引揽在怀中的红衣少女。见她肌肤雪白,皓齿明眸,乌发散落了一缕贴在凝脂般的脸颊上,愈发显得娇美如花,曼妙不可方物,双目似被黏住般,许久不肯挪开。

这张犹如噩梦一般的脸乍然出现在眼前,夭夭打了个激灵,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才忍着没惊呼出声。纵然如此,浑身依旧止不住的发抖。感觉到他目光始终笼在自己身上,更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这季侯孙是出了名的好色□□,跟着宋引同来的护卫光看他神色,就觉不对味,怒道:“季侯孙,你算什么玩意儿,也敢这样同副使大人说话?”

“不敢。”季侯孙懒懒一握缰绳,毫无告罪之态,只道:“我不过好心提醒一下宋副使罢了,免得他一遇到温香软玉连正事是什么都忘了。”

眼睛却依旧黏着夭夭,神色轻佻的问:“宋副使好本事,从哪里猎到这么一个尤物?该不会是这山里的野鬼所化吧?”

宋引神色僵硬的道:“季督使说笑了。这是西平侯之女,菖兰郡主。”

“菖兰郡主?”季侯孙眼睛一眯,眸底有精光暗暗流动,毫不掩饰面上饥馋之色:“说笑的恐怕是宋副使吧。菖兰郡主不是死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依我看,这女子身份甚是可疑,不如交给我带回营去,仔细验验她到底是人是鬼。也免得宋副使鬼迷心窍,被美色所惑,误了大事。”

见宋引脸色几乎要垮下去,他越发玩味的道:“对付女人,我可比宋副使有经验。”

当着众人的面,这季侯孙敢把话说得如此露骨,显然并不把宋引搁在眼里。

夭夭心一沉,掌心已有温热濡湿的液体,从指甲缝里渗出,寒意也如毒蛇的冷信,钻进层层衣裳,贴着肌肤,爬上背脊。

有了五年前的教训,她自然不会把希望寄在宋引身上,也不会寄在其他任何人身上。

一旁,听季侯孙竟然觊觎自己阿姐,那小郡王已气得小脸发青,张嘴便要大骂,却被护卫堵住嘴拖到了后面。想必是宋引的意思。

夭夭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右手松开攥出血的拳头,悄悄摸出藏在袖中的那根银簪。

宋引毕竟身居副使之位,即使这季侯孙与他不对付,也不会公然置他性命于不顾。真到万不得已之时,挟持宋引,把事情闹大,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她如此安慰自己。

“卫都督既把这重任交给公瑾,公瑾自会全力以赴,不敢懈怠半分。” 僵持片刻,宋引终于开口,嗓音有些发干。

“至于菖兰。”宋引低头看了眼夭夭,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子。她是人是鬼,我心中自有分寸。我正要送她去见西平侯,也会向都督禀明内情,就不劳督使费心了。”

季侯孙神色一阴。

宋引匆匆同他作礼告辞,便掉转马头,欲拣别的路下山。

“且慢。”季侯孙寒瘆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顷刻,只闻季侯孙意味不明的笑道:“宋副使心里有数最好。方才我搜查这乱坟堆时,发现有一座荒坟里的棺材被挖了出来,尸体也不见了。都督已下令封山,这山里又没别人,这死人哪儿会自己跑路,除非是有什么东西附在了上面。此事蹊跷至极,我也正要禀于都督决断呢。”

宋引动作一僵,终于停住。

季侯孙仿佛是拿捏住了他的三寸,颇得意的斜睨着他背影道:“都督那边且不提。莫忘了,这次围猎,穆王也在。这世上什么鬼怪邪物能逃得过他手中那把辟邪剑呢。若夔龙卫被穆王抓住把柄,参到圣上那里,惊动了干爹他老人家,别说什么爵位了,只怕你十条命都不够兜着。”

他这话已算是□□裸的威胁了。

宋引面色一白,握缰的那只手,五指攥得指节泛白。

“你我好歹同僚一场,宋副使可要好好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季侯孙淫邪的双目复盯上被宋引挡住大半的那个引发他无限遐想的曼妙身影,下腹已隐隐起了一阵胀痛,咽了咽发干的喉咙,道:“只要我验了这女子正身,自会在都督和干爹面前替你美言。”

第4章 烂摊子

须知人死之后,魂魄并不会立刻离体,待过十二个时辰之后,神识才会完全消失。同样的道理,借尸还魂者,魂魄与所借“躯壳”也不会立刻融为一体,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载,神识才能完全稳定下来。

完结言情小说小说作者若兰之华投我以乱臣点评:条理清晰,构思新颖,题材独具匠心,文章文采盎然,寓意深刻,情节跌宕起伏紧扣人心故事完整,文章整体流畅,故事情节具有吸引力,重力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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