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2:登峰造极的画小说[九把刀]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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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登峰造极的画

一双巨大的眼珠子,正贴着地,瞪着地上的骨牌。

老人小心翼翼将一张张骨牌往后迭好,生怕一个不小心,此番心血便要重头再来。

如果有人能吸黏在天花板上,便会发现骨牌的形状是一个太极图。

果然像老头子会堆的东西。

「还剩下十三张黑色骨牌啊。」老人心底数着。

不吉利的数字,糟糕的颜色。

所以死神降临。

老人身后的影子,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黑色的西装里是件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袜子,墨镜。

活脱像是,从老人影子里浮出的延伸物。

「不好意思。」

男人的手里有枪,毫无犹豫抵着老人的腰际。

老人还没反应过来,灭音枪管里的子弹快速从后腰,贯叉进老人的肝脏,然后破出前面的肚皮。

灼热的弹头在地上铿铿打转。

男人很清楚,子弹破坏这些部位后、蚕食鲸吞老人生命所需的时间。

那是他的优异天赋。

「请您忍耐十七分钟。」男人双手合掌,一脸的不好意思。

男人将濒死的老人轻轻往旁边摆好,接过他手中的骨牌。

「骨牌啊……我还以为上次那张拼图已经够扯的了。」

男人吐舌,然后深呼吸,屏气凝神。

双膝跪下,双肘靠地,像只匍匐温柔的猫,男人谨慎地将剩余的十三张骨牌摆好,位置精确无误。

一千张黑色,一千张白色。

完美的太极。

「还行?」男人看着老人。

老人嘴巴开开,神智迷离,但仍点头。

男人牵起老人右手,用老人的食指轻轻推倒第一张骨牌。

太极在接下来的四十五秒内飞快倒下。

由黑变白,自白而黑。阴阳共济。

老人点点头,困顿不已。

地上都是血。

老人很疑惑。为什么这个一身黑的男人,能够无声无息来到自己背后?

这是某知名建设业董事长办公室,位于某知名大楼的十七楼,楼面是连猫都上不来的玻璃帷幕。

办公室外面,除了三十个员工办公的地方,走廊上还有四个保安,两个私人保镖。

这个男人不是不简单,根本就是太可怕。

但老人还有个更重要的不明白。

「是谁雇你?」

「你知道我不能说的,法则二。」

男人看着表,十七分钟了。

老人阖上眼睛。

男人离开房间前又回头,再看了一眼那染血的太极,突然开口。

「G……我的名字贴在布告栏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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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人能证实,但G可能是最强的杀手。

很多杀手都这么认为,那些躺在坟墓里的人也会同意。

夜下着雨,气象局说会这雨会连续下上三天。

路边摊,一间简陋到不配拥有名字的居酒屋。

一桌小菜,一瓶酒,塑料帘帐延伸至路边。

两个中年男子对坐。一个动作拘谨,神色紧绷;一个则不停夹菜,穿着夸张的花衬衫。

雨水沿着帘帐,轻轻滴落在桌脚,在夜的浓重下,有种廉价的诗意。

「这么狠?」拘谨的中年男子有些局促。

「狠?如果以他从没失手过这一点,他是很狠。女人、植物人、流氓、上校、甚至是小孩子,不需要理由,只要给他一张照片,一笔钱,他连自己的国中老师都杀。」花衬衫男子大笑,举起酒杯,自行撞击拘谨男子的玻璃杯。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G这么便宜?」拘谨的中年男子有些狐疑。

「做生意嘛老板,有的便宜有的贵,不是每个目标那么难杀的!」花衬衫男笑得很鄙俗,露出一口被槟榔液渍红的牙齿。

「喝!」花衬衫男为拘谨的中年男子斟酒,脸上猥琐的笑已经持续一个小时。

他有份不知道称不称得上高雅的工作……G的经纪人。

酒瓶底下,压着张昨天的报纸,酒水将上面的字晕开。

连续一个礼拜的报纸头版都长得很像,职棒某队的打击好手「又」遭到暗杀,横死街头。

「这也是G的杰作。」

经纪人哈哈一笑,挪开酒瓶。

拘谨男子瞪大眼睛,这可是今年最离奇的大案子啊!

「唉,G的老毛病犯了,也管不着新闻会搞得多大。」经纪人。

「嗯?」拘谨男子不解。

「G是个啰哩八唆的杀手。他每杀一个人,一定想办法替他完成生平最后一个愿望。」经纪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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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前,也是在这间居酒屋。

「不给我假放啊?」G戴着墨镜,夹起不知道卫不卫生的生鱼片就吃。

「哈,想停就停啊,又没人逼你。」经纪人开了瓶金牌啤酒,笑得很皮条。

也是。

G边嚼着,打开牛皮纸袋。

照例,里头是一张目标照片,跟一张彰化银行的汇款证明。

G是个相当「在地」的杀手,什么把钱存在瑞士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所以经纪人不只帮他接单,还帮他收款,然后把钱转存到彰银。

这次的目标很奇特,是中华职棒目前表现最佳的全垒打王,彭。

截至目前为止,彭的全垒打数遥遥领先群雄,打击率更飙到0.43,有四割男的霸号,是每个投手最不想遇到的一号打者。

「有谁会想杀他?全垒打数排行第二的家伙?还是快要跟他对决的投手?」G是个多嘴又贪嘴的杀手,又夹了两块炒螺肉塞在嘴里。

「谁知道?总是有人看不惯爱出风头的人啊。」经纪人打量着G,故意问道:「还是你是彭的迷,所以干脆放过他吧?」

G没再说话,眼睛已经被隔壁桌露大腿的女人给吸引住。

他刚刚只是随口问问,他连国中导师都杀过了,何况素昧平生的全垒打王?

「什么时候下手?」经纪人愉快地喝酒。

「减肥吧胖子,管我这么多?」G。

脚步轻盈是杀手久经训练后的职业惯性。

对G来说,就算快步奔跑,也像猫一样的安静。

所谓的天才,其实就是愿意比其它人付出倍数努力的耐力之王。全垒打王,彭,就是这个法则的苦行者。

比赛结束,所有人离去,彭独自在重量训练室待了一小时半,才满身大汗去洗澡。

「真令人感动。」

G鬼魅般穿过球员休息室,无声无息走到淋浴间外。

刚洗好澡,走出淋浴间的彭惊觉,全身黑衣的G坐在几乎赤裸的自己身后,正在擤鼻涕。

「不好意思,我鼻子不好。」G搔搔头,鼻子都擤红了。

「你是谁,怎么会在……」彭傻住,赶紧用毛巾遮住生殖器。

G掏出一把枪,一手用力擤鼻涕,一手扣下板机。

子弹咻一声穿进肝脏,彭身躯一震,黑色的液体从腹下缓缓流出。

彭瞪着G。

G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将卫生纸收进口袋。

「是谁要杀我?」彭慢慢坐下,按住伤口。

铁打的汉子。

「不知道。」G耸耸肩。

「一定是张……我的全垒打数超过他,一定是他!」彭忿忿不平,额头已经冒出死亡气息的冷汗。

G露出无辜的表情,跟他无关。

「说吧,我可以替你完成最后一个心愿。」G说,这是他的行事风格。

「没用了。」彭看着黑色的液体,不断从手指缝中渗了出来。

他看过许多黑帮电影,知道这是血液和着肝脏汁液的血色。

至多,只能再活二十五分钟。

「张出多少?我……我出两倍价钱,你干掉他。」彭很表情痛苦。

「别把临终心愿浪费在杀另一个人身上。」G诚恳建议。

「哼,我想当这球季的全垒打王,你……你又能替我办到?」彭冷笑,笑得很辛苦。

他的脚已经发冷,嘴唇也白了。仗着运动员的体魄与意志力,彭才能勉强不使自己昏倒。

G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球,一枝黑色签字笔。

「别忘了签上日期,全垒打王最后的签名球一定很值钱。」G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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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死了,留下二十七只暂时领先的全垒打数。

第二天晚上,记录紧追在后的张也死了。

死因是肝脏破裂。

第三天晚上,排行第三的洋将好大力也死了。

死因是肝脏破裂。

第四天晚上,颇富经验的左打老将也倒地不起。

死因是肝脏破裂。

第五天早上,连续一周的报纸头条都在追踪「全垒打死亡魔咒」的灵异报导。

有警方含糊其词,说已锁定几个特定的嫌疑犯,调查期间不便透露。

有球员绘声绘影,这肯定是韩国队下的手,好削弱下一届亚洲杯台湾队的实力。

更有读者投书爆料,他们在半夜里、某个小月台看见死去的全垒打王……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G兑现了他的承诺。

G很清楚,虽然球季只进行到一半,但在这个球季结束之前,不会再有强棒胆敢接近二十七只全垒打。

莫名的战栗感会紧紧缠绕在每个强打者,每一次的挥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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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开始变大。

水滴打在塑料棚顶上,提供了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

拘谨男子战战兢兢地看着经纪人。

「这么啰唆?那他到底行不行?」拘谨男子不安。

「这年头谁没有职业病?当杀手的职业病千奇百怪,G啊,就是爱蘑菇。话说回来,只有最厉害的杀手才有工夫婆妈啊,要是我想杀人,也一定找他。」经纪人的眼睛透过酒杯,弯弯曲曲。

面对似是而非的说法,拘谨男子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经纪人世故地笑着,他太喜欢说G的故事了。

「记得有一次,香港有个造型师搞砸了一个大歌手的头发,毁了他的演唱会不说,还跳槽到大歌手的死对头前女友那边,我操,大歌手当然不高兴啦,于是雇了G干了他。」经纪人喝了一口酒,露出「这就是人生」的愉快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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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香港旺角。

某电视大楼第七层,一个综艺节目专属的化妆间。

距离录像还有两个小时,爱漂亮的女明星先一步坐在个人化妆室,翻着时尚杂志,任由造型师为她打理头发。

等一下她要在节目里假装被「突如其来的争吵」吓到哭,然后工作人员会推出一个大蛋糕为她庆生,再然后她必须感动到又哭又笑,最后献唱一首最新专辑的单曲做为回报。

「琦姐,说真格的,我做过这么多女明星的头发,就属妳最天生丽质了。」造型师嘴很甜,逗得女明星眉开眼笑。

「真有你说的了。」女明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确是美呆了。

唉,人美声音甜,腿长胸部大,难怪陪富商睡觉的价码一直居高不下啊,天生丽质这成语不就是为自己发明出来的?女明星幽幽叹了口气。

造型师拿起小剪刀,仔细地修饰女明星的发尾,不禁想起一个月前,他收了女明星六十万港币,在她死对头的演唱会前夕,将那位大歌手的头发咻咻剪坏,迫使那位性格歌手戴了整晚的帽子。不禁笑了起来。

「琦姐,妳看我将妳剪得多美?」造型师抬起头,看看镜子前的作品。

女明星与造型师同时吓了一大跳,偌大的镜子里,竟多出一个全身被黑包覆住的谜样男人。

黑衣客站在两人的身后,左边鼻孔塞了一团卫生纸,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枪。

「咻。」

造型师捧着腹部的创口斜斜蹲倒,脸色死灰。

女明星震惊不已,害怕得无法动弹。

「我叫G,虽然不是造型师,不过还是请多多指教。」黑衣客G神色歉然地收起枪,弯腰拿起造型师手中的剪刀,说着不太正确的广东话。

女明星脸色惨白。

「有打算怎么剪吗?」G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蹲坐在地上的造型师。

造型师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喘着气。

G只好快速回想这几天看过的四十六个漂亮美眉,一边将鼻孔里的卫生纸喷出,丢到垃圾桶里。过敏性鼻炎老是纠缠着他。

「有了,我昨天在铜锣湾街上看到一个正妹,我帮妳剪她的发型好不好?」

G端详镜中害怕得发抖的女明星。

女明星当然不敢反对,战战兢兢点了头。

G松了口气,手上的剪刀开始跳舞,落发翩翩。

女明星全身僵硬,双脚在发抖。

「对了,妳跟那个小天王的绯闻是不是真的啊?」G一边剪着,漫不经心地问起前两期壹周刊的报导。

女明星却突然哭了出来,哭得花容失色。

「哭什么?当艺人被狗仔跟拍是常有的事,习惯就好啦。」G安慰。

女明星哭着摇摇头,崩溃哀求:「求求你别杀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你什么时候想做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

越说越离谱了,实在是乱七八糟。

G轻松自在地剪发,莞尔道:「又没有人付钱杀妳,我杀妳做什么?子弹不用钱吗?肩膀放轻松不要乱动,我才比较好剪。」

女明星抽抽咽咽,妆都花了。

五分钟后,G耳根子发烫。

「剪得不大像,大概是我记性不大好吧。」G有些困窘。

岂止不太像,简直差很多。

几乎是个不会再引领流行的复古西瓜头。

「还行吗?」G厚着脸皮,看着奄奄一息的造型师。

造型师神色迷离地点点头。

「还行吗?」G看着镜子里的女明星。

女明星点头如捣蒜,忙说:「我很满意」。

G很高兴,放下剪刀,拿出黑色的sony T630手机,将自己靠在女明星旁。

「可以跟妳拍一张留念么?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帮人剪头。」G很期待。

女明星点头点得更快了,还赶紧亲密地拉着G的手,挤出一个招牌笑容。

啪擦。

「谢啦!」G很乐,拍拍女明星的肩膀。

女明星呆呆地看着G潇洒离开化妆间的背影。

无法形容的,大梦初醒的解脱感。

拘谨的中年男子将牛皮纸袋放在桌上。

从这一刻起,正式成为委托人。第一次委托杀人。

「这年头要找个有原则的人,不管在哪个行业都很困难啊!」经纪人感叹,点收里头的钞票,只留下其中几张。

雨小了,店也快打烊了。

「能贯彻原则的人,都值得信赖。」经纪人眉毛扬起,看着远处一把黑色雨伞。

雨伞下,一个削瘦的黑衣客慢慢走近居酒屋。

G。

委托人打了个冷颤。

黑色的雨伞停在塑料斗篷下,一只大小刚刚好合适握枪的手伸出伞。

露出黑色皮衣袖口的,是只沾满各种颜料的手。

这个男人的动作,彷佛是一连串蓝色调镜头的切换所组成。

经纪人将牛皮纸袋交给G时,忍不住看着G沾满颜料的手,叹了口气。

「明明知道,可你还是接了。」经纪人不置可否。

「婊子无情,杀手无义。」G接过牛皮纸袋,看都不看委托人一眼,说:「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做的是慈善事业吧?」

委托人大气不敢透一下,更不敢近距离凝视G藏在墨镜底下的眼睛。

「其余的我会汇进彰银的户头,别乱花啊。」经纪人失笑,看着G夹了一块生鱼片沾着芥末就吃。

G转身走人,黑色雨伞隐没在飘着细雨的暗街。

很有杀手挽歌的诗意。

应该放在电影结局的一幕,却只是故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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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

尖叫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画室里。

原本拎在手上的购物袋,失神似掉落在木质地板上,里头的水果与书本散落一地。

颤抖的手,一对噙着眼泪的美丽眸子,无法置信地看着一个坐倒在椅子上的男人。

女人紧紧抱住男人冰冷的身躯,痛哭失声。

「是谁杀了你……是谁杀了你杀了你…为什么要杀了你……」女人几乎要晕厥,颓然跪在地上。

椅子上,男人的右下腹还是湿濡一片的赭。

但男人像是在笑,一脸苍白的满足。

女人勉强镇定下来,用她的专业审视起她的画家男友。

男友沾了胶的头发后方,凌乱地散扁开。

女人深呼吸。

不知名的杀手一枪贯穿男人肝脏时,男人显然坐在椅子上往后坠倒,但旋即被杀手扶起。

为什么呢?

杀手想问男友什么?是冲着自己来的吗?为什么男友在笑?

顺着男友死前的余光,女人转头,看向挂在墙上巨大的油彩画。

那是幅极其矛盾的画,她已看过无数次,男友终日面对它,涂涂抹抹整整半年,视它为灵魂浇铸的生平代表作。

画中,全身散发白光的天使与手持火叉魔鬼的交战,典型的善恶对立,充满了宗教的神圣。光与闇,白与黑,云端与地狱。

但一直未完成的左下角却被涂满了,以完全迥异于整幅画庄严风格的笔法。

「混蛋……」女人紧紧握住拳,咬牙切齿。

不,一点都没有所谓「笔法」的可能……任何人都无法承认。

那根本是小孩子随兴的涂鸦,毫无技巧可言。一团幼稚的鬼脸就这么突兀地强塞在画的角落,乱七八糟不说,还完全抢夺了观注这幅善恶对战之画的焦点!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无聊。

女人站了起来,擦去泪水,轻轻吻了男人上扬的嘴角,转身走向墙壁,一脚踩扁丢弃在巨画下方的两团卫生纸。

她回想起最后那把枪藏在位置。

于是她走到画室后的卧房,打开衣柜,换上经典的红色短皮衣,一脚踢破衣柜后的薄木夹板,从里头掏出一柄沉甸甸的散弹枪,与十七盒弹夹。

那是为了防范仇家寻上门报复而存在的后路,现在有了差不多的理由。

当初女人退出杀手行列,恢复平常人的身分,换了新的名字,是因为她达成了找到生命伴侣的愿望。她应得的。

而现在……女人想起了她以前的代号。

霜。

「G,你一定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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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也不晓得,他干嘛老是要这样。

其实他并不是个勤劳的人,连困扰多时的过敏性鼻炎他都懒得去医院挂号,却老为即将死在自己枪下的人做完最后一件事。

是一种自我救赎的仪式?

不,G不需要。

即使真有地狱那种有害健康的机构存在,只要G的手中有一把枪,就算被牛头马面再杀死一次,他也觉得很公平。那是自己技不如人。

或许,G陷入了「杀手要有自己的风格」的迷思里。

或许,这是G的杀手本能。

或许,这跟G当初许诺自己「退出杀手行列的条件」有关。

这点连他的经纪人也不知道,更管不着。

「哈啾!」

坐在最后一班的公车上,G将擤完鼻涕用卫生纸包好,偷偷放在身边呼呼大睡的高中生书包里,然后打开牛皮纸袋,将几张钞票胡乱塞在裤袋,看着里头唯一一张的照片。

「还蛮漂亮的,可惜子弹不知道。」G啧啧。

照片里的女孩真美,扎着G最喜欢的马尾,左边脸颊有个小酒涡。

「年约二十岁,喜欢吃薄荷巧克力,不喝咖啡,打篮球是三分线射手。」G胡言乱语,自己笑了起来。看目标的照片乱分析,是G的乐趣之一。

翻到照片背面,上头依惯例写着名字、地点、与时间。

黄微真,圣心医院632病房,时间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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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晚上。

出租车停在台北复兴南路二段,G的经纪人醉醺醺地摔出车,一手扶着路边贴着「不可崇拜偶像」的电线杆,一手抱着鼓起的肚子呕吐。

正当经纪人吐得不可开交时,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

背脊一凉,经纪人立刻知趣地干笑两声。

「是霜吧?」经纪人没有回头,他早就在等这一刻了。

霜用刀子指着经纪人的背脊,第六节椎骨,那是最有效率瘫痪一个人的位置。

「G呢?」霜冰冷的声音。

「杀手的职业道德之二啊,霜。」经纪人用袖子擦掉嘴角的呕吐物残余。

「去他的职业道德。」霜的刀子微微前倾。

经纪人哎呦喂呀地叫了一声。

「妳跟G也在一起过,妳该知道他没这么无聊。委托人另有其人。」经纪人苦口婆心,语气还是笑笑。

「我知道,所以我自己查出了委托人,杀了他全家。」霜丢下一份晚报。

头条:知名画家一家五口葬身火窟,疑似电线走火。

「真了不起。」经纪人啧啧,霜这家伙一下子就找回了杀手的灵魂。

「再问你一次,G呢?」霜的声音,比刺进经纪人背脊的刀子还要冰冷。

这说明了她的坚决,不会因为任何阻碍退却。

谁轻忽了女人的恨意,就要倒大霉。

但经纪人突然笑了出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

「早就写好了,等妳来问我要呢。」经纪人说,手指夹晃着纸片。

霜接了过去。

她明白,G的经纪人对G的信心,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

「你觉得我杀不了他?」霜瞇起眼睛,握住皮革刀柄的手握来握紧绷。

「只有领悟枪神奥义的人才杀得了G。但除了G,谁也领悟不了枪神奥义。」经纪人拉开裤子拉炼,索性在路边小解起来。

霜冷笑,将刀子收进红皮衣的袖子底,踏步离去。

圣心医院,六楼的电梯门打开。

G拿着一束波斯菊走出。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路过楼下花店时,觉得盛开的波斯菊的香气很有「感觉」,而且卖花的女孩很漂亮。

G最受不了女孩子漂亮了。

「632病房啊……原来在另一栋…标示不清。」

G走在A栋与B栋之间的天桥上,那是医院建筑物里除了庭院跟天台外,唯一能让阳光跟风直接抚慰人们的地方。

这让G的鼻子也好多了,心情也格外畅快。

「是什么原因,那个臭大伯要杀一个小女生?怕婚外情爆发?纯情少女不想堕胎?」G随便乱想时,已走到病房前,无声无息推开门。

单人房。

一个长发女孩站在窗边,金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好像落入凡间的天使。

G本已掏出枪,皱了皱眉头,然后将枪收了起来。

这绝非因为女孩真的很美。

因为G在伦敦杀过一个比女孩更美十倍的金发模特儿,也在巴黎轰爆一个白烂的绝美女杀手。

而是因为,浸浴在窗前阳光的女孩,眼睛蒙着一块白布。

「从我住院起,没有人送过我花。」女孩静静地说,手摸着淡黄色的窗帘。

G坐在访客的塑料皮椅上,将花插在一只空瓶子里,想了想,G起身到病房里的洗手间倒了些水。

「波斯菊?」女孩还是站在窗边,声音很平静。

「嗯啊,妳的鼻子比我灵一百倍,了不起。」G抽起桌上的卫生纸,擤了擤她的烂鼻子。

女孩缓缓侧身,面对着正把擤过的卫生纸团当作篮球的G。

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女孩却彷佛透视了G一样。

G被「瞧」得挺不自在。

「你是来杀我的吧。」女孩淡淡地说。用了句号,而不是问号。

G一愣,卫生纸团投出,只碰到了垃圾桶的边角。

「照片里妳绑着马尾,那样比较好看。」G拐了个弯承认。

这真是难以置信。

「我叫微真。」女孩说,语气彷佛是在说上一辈子的名字。。

「我叫G。」G蹲在地上,打开冰箱,里头只有几瓶法国矿泉水。

自己拿了一瓶,也帮微真倒了一些在桌上的马克杯里。

「为什么还不动手。」微真摸索着,捧起了马克杯。

「……」G想了想,想不出有趣的句子回答这个问题。

糟糕,陷入窘境了。

真难想象自己会变成不有趣的杀手。

「其实平常我很厉害的。」G用手指比出枪的模样,发出咻咻的声效。

「喔?」微真也坐下,捧着马克杯小心翼翼喝着。

不算认真的回应。

「更精确地说,我超屌的。」G只好补充,气氛有些尴尬。

「却不敢杀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女孩子。」微真微笑。

语气不像是讽刺,倒像在安慰G。

「别自以为是了,我连植物人都敢杀。」G反驳,却觉得其实没什么好得意的。

微真点点头,但G无法确认微真是否真正同意了。

「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厉害的杀手才有时间蘑菇,才能婆婆妈妈的搞出自己的一套。我呢,就是习惯为目标……嗯,目标就是像妳这样的人,我习惯为目标达成最后一个愿望才挂了他,或是先观察目标想做什么,放给他一枪,然后再帮他达成愿望。」G说,越说越不明白自己在解释个什么劲。

「如果弄不清楚对方想做什么呢?」微真的头斜斜,倾听的姿势。

「问啊,如果他死也不肯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就自做主张啰。像植物人那次啊,我看那个照顾他的护士老是暗中作弄他,所以我就他床前先毙了那白烂护士,然后再毙了他。」G不厌其烦。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目标太不具威胁性了,所以G特别放松。

话也特别多。

「……原来如此,我全懂了。」微真点点头。

G松了口气,翘腿大口喝起矿泉水。现在就等待微真许愿了。

「我不喜欢空调。」微真。

「嗯?这样啊……」G开始思索医院的电源总开关在哪,一枪爆了线路吧。

但想想不对,全面断电兹事体大,医院可能要陪葬好几百人。

「不难的。你可以帮我把上锁的窗户打开么?」微真手摀着嘴,好像在笑。

「这是妳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么?」G有些难堪。

「不。」微真摇摇头:「你不想做就算了。」

G抓着脑袋,又糟糕了。这样就变成「顺手之劳」而已。

「好啊。」G干脆拿出枪,咻一声精准地破坏窗锁,整个玻璃震动了一下。

微真站起,手伸出,试探性感觉窗户的位置,然后轻轻推开。

一阵风吹了进来,将淡黄窗帘与微真的长发扬了起来。

微真笑了。

慢慢找到椅子,将它推到窗户旁,坐下。

「不大对啊,照片里的妳,左边脸颊明明有个酒窝的?」G蹲在微真旁边,手指刺着微真的左脸。

刺刺。

钻钻。

「那个酒涡,在我快乐的时候才会出现。」微真幽幽地说。

伸出手,慢慢在空气间梳刷着什么,好像风是有形的抚慰似的。

G搔搔头,站起来:「我去买一点有味道的饮料,回来时妳就要告诉我妳想做什么后再被我杀掉,当然啦,妳也可以趁这个时候叫医院警卫过来,我是不会觉得怎样,别介意。」

微真点点头。

已走到门边的G转过头,随口问:「要不要喝点别的什么?汽水?牛奶?珍珠奶茶?还是吃个布丁?」

「吃了会死吗?」微真莞尔。

「举手之劳而已。」G耸耸肩。

「越多越好。」微真颇有深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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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从医院楼下便利商店回来时,两手各提了满满的大塑料袋,里头有各式各样他喜欢的零食跟饮料。脑子,依旧在胡思乱想。

他幻想,那女孩临死前会不会想做爱?如果是自己的话,临死前的确会想这么做的。一想到这种可能,G就觉得精神抖擞。

但也回忆起很不好的往事。

打开病房,里头并没有荷枪实弹的警察,微真坐在病床上听广播。

「买很多呢。」G打开冰箱,将饮料胡乱塞了进去。

微真抚摸着手上的戒指,广播正放着披头四的yesterday。

「接住。」G朝床上丢了罐仙草蜜。

微真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饮料罐正中她的鼻子。

「痛死了。」微真皱眉,

「阿甘他妈不是说了,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妳永远不知道会吃到什么口味。对瞎子来说,饮料也是一样的道理。」G说,自己开了一罐咖啡。

G不想主动提死前愿望的事。

对这样人人都杀得死的目标来说,一罐饮料的时间实在没什么好小气的。

微真打开饮料,喝了一口,露出很好喝的表情。

G很愉快。

「对了,像妳这样一个普通女孩子,怎么会猜到有杀人要杀妳?」G翘起腿,好奇问:「有什么征兆吗?还是妳有超能力?我这个人其实是相信超能力的。」

微真没有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像强力胶一样,将嘴巴整个黏住。

久久。

「做你们这行的,会告诉被害人你们的雇主是谁吗?」微真终于开口。

「不会,这是法则。」G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想说也没用,因为我根本不关心,我都将雇主的部份交给经纪人。我只是喜欢私下乱猜,但答案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之处啊。严格来说,我的雇主是钞票,但目标通常不会这么认同。」

G打开一包乖乖,吃了起来。

「雇主,是我未婚夫的爸爸。」微真说。

深夜,北台湾。

一辆在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的租赁汽车上,一对逃家多日的小情侣,一只陪伴他们流浪的小黑猫。

男孩莫约二十初岁,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旋转广播钮慢慢寻找,最后停在西洋怀念老歌的频道上。

女孩抱着小猫,看着车窗外的细雨,雨珠在玻璃上缓缓汇集、一束束流落,一脸的幸福。

「微真,对不起。」男孩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悔恨。

「志,不要这么说。不管以后会不会在一起,这次私奔都是我们之间最浪漫的事。」女孩甜甜一笑,小猫撒娇似舔着她的下巴。

她回想起两人一起的甜蜜时光,他们从大二起就是班对,交往了两年,中间诸多欢笑泪水,毕业后男孩带女孩回家,希望能共结连理。

本以为男孩的父母会给予祝福,但身为某企业董事长的父亲却大发雷霆,因为他已经作好藉儿子进行一场商业联姻,扩大集团体的准备。

女孩的出现,完全打乱他的计划。

「如果妳执意跟我儿子在一起,妳就要付出代价。」那严酷的父亲说。

正当女孩伤心欲离时,两个月前某夜,男孩喜孜孜地为她戴上一枚戒指。

「走吧,等我们躲到全世界人都着急的时候,爸就会祝福我们了。」男孩保证,紧紧搂住她。

一个半月了。

这对情侣的旅费因男孩父亲冻结银行存款,使得他们过得很清苦,吃不好,睡不好,就连这台租来的车子也已超过契约两个礼拜。

但女孩无怨无悔,只要摸着手中的戒指,她就感觉无限满足。

后照镜里,一辆不断闪着大灯的黑色奔驰。

「有人在跟踪我们。」男孩皱眉,踩下油门。

丰田汽车冲出,但跟在后头的奔驰轻易就咬住了尾巴,无法拉开距离。

车子的时速已经高达一百四十公里,风切声隆隆作响,十分可怕。

完结武侠玄幻小说作者九把刀杀手2:登峰造极的画点评:情节跌宕起伏紧扣人心故事完整,文章整体流畅,故事情节具有吸引力,人设丰满,力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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