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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伙加来了酒,柳鹤亭为金四满满斟了一杯,目中光华闪动,却仍没有说出话来,入云龙金四长叹一声,又道:"我兄弟五人,就有四人丧命在她手上,但莽莽江湖之中,高手虽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主持公道,有些血性朋友,却又武功不高,一入那间铁屋,也是有去无回,柳兄,这三年来,我……我已不知为此受了多少回羞辱,多少次笑骂,但我之所以仍苟活人世,就是要等着看那妖妇伏命的一日,我要问问看,她和这些武林朋友,到底有何仇恨?"这入云龙金四,越说声调越高,酒也越喝越多。

柳鹤亭微微一笑,道:"金兄是否醉了?"

金四突地扬声狂笑起来,道:"区区几杯淡酒,怎会醉得了我,柳兄,你不是武林中人,小弟要告诉你一件秘密,这几个月来,我已想尽方法,要和那些乌衣神魔打上交道,哈——那石观音武功再强,可也未必会强过那些乌衣神魔去。"他抓起面前的酒杯仰首倒人口中,又狂笑道:"柳兄,你可知道乌衣神魔的名声?——你当然不会知道,可是,武林中人听了这四字,却没有人不全身发抖的,连名满天下的一剑震河朔马超俊那种人物,都栽在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魔头手上,落得连个全尸都没有,其余的人,哈——其余的人,柳兄,你该也知道了。"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来,上下在柳鹤亭面前晃动着,又道:江湖中人,有谁知道这些乌衣神魔的来历?却又有谁不惧伯他们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这些人就好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但是,柳兄、这班人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无恶不作的恶徒,但若用来对付石观音——哈!哈!以毒攻毒,却是再好也没有了,只可惜我现在还没有找着他们,否则——哈!"这入云龙金四连连饮酒,连连狂笑,已经加了三次酒的店小二,直着眼睛望着他,几乎以为这个衣衫褴楼的汉子,是个酒疯。

柳鹤亭微微一笑,突地推杯而起,笑道:"金兄真的醉了。"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掏出锭银子,放在桌上,含笑又道:"今日风萍偶聚,小弟实是快慰生平,但望他日有缘,还能再聆金兄高论,此刻,小弟就告辞了。"微一抱拳,缓步而出。

那入云龙金四愕了一愕,却又狂笑道:"好,好,你告辞吧!""啪"地一拍桌子,喊道:"跑堂的,再拿酒来。"已经走到门口的柳鹤亭,回顾一笑,拂袖走出了店门,门外的秋风,又扬起他身上的罗衫,霎眼之间,滞洒挺秀的少年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入云龙金四踉跄着走了出来,目光四望,却已失去了这少年的踪迹了。

在萧索的秋风里,入云龙金四愕了许久,口中喃喃低语道:"这家伙真是个怪人——"转身又踉跄地走到桌旁,为自己又斟了满满一杯酒,端起来,又放下去,终于又仰首喝干了,于是这间小小酒铺里,又响起他狂放的笑声,酒使得他忘去了许多烦恼,他觉得自己又重复回到关外的草原上,跃马驰骋放怀高歌了。

门外一声马嘶,入云龙金四端起桌上的酒壶,一起都倒在一只海碗里,踉跄又走出了门,走到那匹瘦马旁边,将酒碗送到马口,这匹马一低头,竟将这么大一碗酒,全都喝干了。

金四手腕一扬,将手中的空碗远远抛了开去,大笑道:"酒逢知已,酒逢知已,哈!哈!却想不到我的酒中知已,竟然是你。"左手一带马缰,翻身上了马。

这匹昔日曾经扬蹄千里的良驹,今日虽已老而瘦弱,但是良驹伏枥,其志仍在千里,此刻想必也和他的主人一样,昂首一阵长嘶,放蹄狂奔了起来,马上的金四狂笑声中,但觉道旁的林木,飞也似的退了回去,冰凉的风,吹在他火热的脸膛上,这种感觉,他已久久没有领受到了。

于是他任凭胯下的马,在这已经无人的道路上狂奔着,也任凭它奔离官道,跃向荒郊。

夜,越来越深——

大地是寒冷而寂静的,只有马蹄踏在大地上,响起一连串响亮的蹄声,但是——

这寂静的荒郊里,怎地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萧声,混合在萧索的秋风里,袅袅四散!

更怪的是,这萧声竟像是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竟使得这匹狂奔着的马,也不禁顺着这阵萧声,更快地狂驰而去。

马上的入云龙金四,像是觉得天地虽大,但均已被这萧声充满了,再也没有一丝空隙来容纳别的。

他的心魂,仿佛已从跃马奔驰的草原,琪入另一个梦境里,但觉此刻已不是在萧索的秋天,吹在他身上的,只是暮春时节那混合着百花香的春风,天空碧蓝,绿草如茵——

马行也放缓了下来,清细的萧声,入耳更明显了,入云龙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勒住马缓,游目四顾,他那张本已被酒意染得通红的面孔,不禁在霎眼之间,就变得苍白起来。

四下林木仍极苍郁,一条狭窄的泥路,婉蜒通向林木深处,这地方他是太熟悉了,因为在这里,他曾遭受过他一生最重大的变故。

林中是黑暗的,他虽然无法从掩映的林木中看出什么,但是他知道,前面必定有一块空地,而在那块空地上,矗立着的就是那间神秘的铁屋,于是,他心的深处,就无形地泛起一阵难言的惊栗,几乎禁不住要拨转马头,狂奔而去。

但是那奇异的萧声,却也是从林木深处传出来的,萧声一转,四下已将枯落的木叶,都像是已恢复了蓬勃的生气。

入云龙枯涩而惊恐的心田里,竟无可奈何地又泛起一阵温馨的甜意。儿时的欢乐,青春的友伴,梦中的恋人,这些本是无比遥远的往事,此刻在他心里,都有着无比的清晰。

他缓缓下了马,随意抛下马缰,不能自禁地走向林木深处,走向那一片空地——

月光,斜斜地照了下来,矗立在这片空地上,那黝黑的铁墙,显得更高大而狞恶了,铁墙的阴影,沉重地投琪了下来。

然而,这一切景象,都已被这萧声融化了,入云龙惘然走了出来,寻了一块大石坐下,舒适而赖散地伸出了两条腿,他几乎已忘了矗立在他眼前的建筑物,就是那曾吞噬了不知凡多武林高手的性命、甚至连尸骨都没有吐出来的铁屋。

箫声再一转,温馨的暮春过去了,美艳的初夏却已来临,转瞬间,只觉百花齐放,彩蝶争艳,而那吹萧的人,也忽然从铁墙的阴影中,漫步出来,一袭深青的罗衫,拎袂飘飘,在月光下望去,更觉潇洒出尘,却竟是那神秘的华服少年柳鹤亭。

入云龙金四在心中惊呼一声!身躯却仍懒散地坐在石上,缓缓抬起手扬了扬,只因为他此刻已被萧声引入梦里。

柳鹤亭眼中涌出一丝笑意,双手横抚青萧,梦幻似的继续吹弄着,民光抬处,望到那一堵铁墙上,铁墙里仍然是死一样的静寂。

"奇怪,这里面的人难道没有耳朵吗?"入云龙金四在心中暗骂一声,此刻他已知道这华服少年柳鹤亭,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富家公子,却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侠少,虽然他的来历,仍是个未解之谜,但他此来的用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这萧声该能引出这屋里的石观音呀!假如石观音也和我一样是个人,也有着人的感情的话,除非——哼!她不是个人,"入云龙金四变动了一下坐着的姿势,却听得萧声越来越高亢,直欲穿云而入,突又一折,袅袅而下,低徊不已。

于是百花齐放的盛夏,就变成了少妇低怨的残秋,穿林而来的秋风,也变得更为萧索了,月光更明亮,铁墙的阴影,却更沉重。

入云龙长长叹息一声,林中突地传来一声轻微的马嘶——

他侧顾一眼,目光动处,却又立刻凝结住了。黑暗的林中,突地袅娜走出一个遍体银衫的少女,云鬓高挽,体态若柳,手里捧着一个三脚架子,在月光下闪着金光。

这少女轻移莲步,漫无声音地从林中走了出来,目光在金四身上一转,又在那柳鹤亭身上一转,缓步走到空地上,左手轻轻一理云鬓,就垂下头去,像是在凝听着萧声,又像是沉思着什么。

入云龙心中大为奇怪,此时此地,怎会有如此一个绝美的少女到这里来?哪知他目光一动,却又有一个少女袅娜从林中走出,也是一袭银色的衣衫,高挽云鬓,体态炯娜,只是手中却捧着一个通体发着乌光的奇形铜鼓。

片刻之间,月光下银衫飘飘,林中竟走出十六个银裳少女来,手里各个捧着一物,在这片空地上排成一排,入云龙金四望着这十六个奇异的银裳少女身上,柳鹤亭的萧声,竟不自觉地略为有些凌乱了起来。

先头入林的少女,口中娇唤一声,柳腰轻折,将手中的三脚架子,放在地上,另外十五个银裳少女,几乎也同在一刹那之间,放下了自己手上捧着的东西,袅娜走入林中。

空地之上,却多了八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奇形铜鼓,有的在月光下灿着乌光,有的却是通体金色,显见得质料也全不一样。

入云龙一挺腰,站了起来,掠到林边,却见黝黑的树林中,此刻已无半条人影,只有自己那匹瘦马,垂着站在树侧。

风声籁籁,萧声又明亮起来,在这片林木间,袅袅四散。

入云龙长叹一声,又惘然坐回石上,此刻这闯荡江湖已数十年的武林健者,心神竟已全被萧声所醉,纵然转过别的念头,也是瞬息即过。

他仿佛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妇,寂寞地泞立在画廊的尽头,木叶飘飘,群雁南渡,这少妇思念着远方的征人,叹息着自己的寂寞,低哼着一支凄婉的曲子,目光如梦,却也难遣寂寞。

柳鹤亭虽然仍未识得愁中滋味,却已将萧声吹得如位如诉,如怨如慕,但他目光转处,铁墙内仍然毫无动静,铁墙中的人,是否也有这种寂寞的感觉呢?

八面铜鼓,本在月光下各个闪着光芒,但铁墙的阴影越拖越长,片刻之间,这八面铜鼓也都被笼罩在这片巨大的阴影里,入云龙金四的心情,似乎也被笼罩在这阴影里,沉得得透不过气来。

蓦地,鼓声"咚"地一响,冲破低回的萧声,直入云霄。

入云龙大惊抬头,除了那吹着青萧的柳鹤亭外,四下仍无人影。

但那八面铜鼓,却一连串地响了起来,霎眼间,但闻鼓声如雷,如雨打芭蕉,而且抑扬顿挫,声响不一,居然也按官商,响成一片乐章,清细的萧声,立刻被压了下去。

这急剧的鼓声,瞬息便在寂静的山林中弥漫开来,但在那八面铜鼓之前,却仍无半条人影,入云龙金四只觉一股寒意,直透背脊,掌心微微沁出了冷汗,翻身站起,游目四顾,却见那华服少年柳鹤亭,仍然双手横抚青萧,凝神吹奏着。

于是,萧声也高亢了起来。

这鼓声和萧声,几乎将入云龙的心胸,撕成两半,终于,他狂吼一声,奔入林中,飞也似地掠了出去,竟将那匹瘦马留在林木里。

鼓声更急,萧声也更清越,但铁墙后面,却仍是死寂一片,没有丝毫反应。

柳鹤亭剑眉微轩,知道自己今日遇着了劲敌,不但这铁屋中的人,定力非比等闲,这在暗中以内家真气隔空击鼓之人,功力之深,更是惊人。

他目光如电,四下闪动,竟也没有发现人影,只有那匹瘦马,畏缩地从林木中探出头来,昂首似欲长嘶,但却嘶不出声来。

柳鹤亭心中,不禁疑云大起,这击鼓的人,究竟是谁呢?是敌,抑或非敌,这些问题困惑着他,萧声,也就又低沉了下来。

须知这种内家以音克敌的功力,心神必须集中,一有困惑,威力便弱,威力一弱,外魔便盛,柳鹤亭此刻但觉心胸之中热血沸腾,几乎要抛却手中青萧,随着那鼓声狂舞起来。

他大惊之下,方待收摄心神,哪知铁墙后面,竟突然传出一阵奇异的脚步声,在里面极快地奔跑着,只是这声音轻微已级,柳鹤亭耳力虽然大异常人,却也听不清楚。

他心中一动,缓步向铁墙边走去,哪知突传来"呛嘟"一声龙吟,一道青蓝的光华,电也似的从夜色中掠了过来,龙吟之声未住,这道剑光,已自掠到近前,柳鹤亭大惊四顾,只见一条瘦弱的人影,手持一口光华如电的长剑,身形微一展动间,已自飞掠到那八面铜鼓上,剑尖一垂,鼓声寂然。

这条人影来势之急,轻功之妙,使得柳鹤亭不禁也顿住萧声,却见这条人影,已闪电似的往另一方飞掠而去,只留下一抹青蓝光华,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突地——

林木之中,又响起一阵暴叱,一条长大的人影,像蝙蝠似的自林梢掠起,衣袂兜风,"呼"地一声,也闪电似的往那道剑光隐没的方向追去。

这一个突来的变故,使得柳鹤亭愕了一下,身形转折,掠到鼓边,只见这八面铜鼓,鼓面竟都当中分成两半。

他虽已知道方才那击鼓之人,定是隐在林梢,但这个究竟是谁呢?却仍令他困惑,尤其是持剑飞来的一个,不但轻功好到毫巅,手中所持的长剑,更是武林中百年难见的利器神兵。

柳鹤亭身怀绝技,虽是初入江湖,但对自己的武功自信颇深,哪知今夜一夜之中,竟遇着了两个如此奇人,武功之高,竟都不可思议,而且见其首不见其尾,都有如天际神龙,一现踪迹,便已渺然。

他呆呆地愕了许久,突然想起方才从铁屋中传出的那种奇异的脚步声,两道剑眉微微一皱,翻身掠到墙边,侧耳倾听了半晌,但此刻里面又恢复寂然,半点声音也听不出来。

"这铁屋之后,究竟是些什么呢?那石琪——她又是长得什么佯子呢?她为什么如此狠心,杀了这么多和她素无怨仇的人?"这些疑问,使得他平时已楞惑的心胸中,更加了几许疑云,抬目望去,只见这道铁墙高耸入云,铁墙外面,固然是清风明月,秋色疏林,但在这道铁墙里面该又是怎样一种情况呢?

柳鹤亭脑海中,立刻涌现一幅悲惨的图画——

一个寂寞而冷酷的绝代丽人,斜斜地倚坐在大厅中的一张紫檀椅上,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大厅的屋角,挂着一片片蛛网,窗根上,也堆着厚厚的灰尘,而在这间阴森的大厅外面,那小小的院子里,却满是死人的白骨,或是还没有化为白骨的死人。

"这铁墙后面,该就是这副样子吧?"他在心中问着自己,不禁轻轻点了点头,一阵风吹来,使得他微微觉得有些寒意。

于是他再次仰视这高矗的铁墙一眼,突地咬了咬牙,想是为自己下了个很大的决定,将手中那支青竹长萧,插在背后的衣襟里,又将长衫的下摆,掖在腰间的丝带上。

然后他双臂下垂,将自己体内的真气,迅速地调息一次,突地微一顿足,潇洒的身形,便像一只冲天而起的白鹤,直飞了上去。

上拔三丈,他空地疾挥双掌,在铁墙上一按,身形再次拔起,双臂一张,便搭住铁墙的墙头,霎眼之间,他的身躯,就轻轻地跃入那道铁墙后罚,跃入那不知葬送了多少个武林高手的院子里。

墙外仍然明月如洗,但同样在这明亮的月光照射下的铁墙里,是不是也像墙外一样平静呢?这问题是没有人能够回答的,因为所有进入这间铁屋的人,就永远在这世界上消失了踪迹。

但是,这问题的答案,柳鹤亭却已得到了。

他翻身入墙,身影像一片落叶似的冉冉飘落下去,目光却机警地四下扫动,警戒着任何突来的袭击。

此刻,他的心情自然难免有些紧张,因为直到此刻,他对这座神秘的屋里的一切仍然是一无所知。

铁墙内果然有个院子,但院子里却寂无人影,他飘身落在地上,真气凝布全身,目光凛然四扫,院子里虽然微有尘埃,但一眼望去,却是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死人白骨!

"难道她把那些武林豪士的尸身,都堆在屋子里吗?"他疑惑地自问一下,目光随即扫到那座屋字上,但见这座武林中从来无人知道真相的屋子,此刻暗无灯火,门窗是紧紧地关闭着。

穿过这重院子,他小心地步上石阶,走到门前,迟疑了半晌,四下,仍然死一样地静寂,甚至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柳鹤亭缓缓伸出手掌,在门上轻轻推了一下,哪知这扇紧闭着的门,竟"呀"地一声,开了一线,他暗中吐了口长气,手上加劲,将这扇门完全推了开来,双腿屹立如桩,生怕这扇门里,会有突来的袭击、自幼的锻炼,使得他此刻能清晰地看出屋中的景象,只见偌大一间厅房里,只有一张巨大的八仙桌子,放在中央,桌上放着一支没有点火的蜡烛,此外四壁荡然,就再无一样东西。

柳鹤亭心里更加奇怪,右足微抬,缓缓跨了进去,哪知突然"吱"地一声尖叫,发自他的脚下,他心魄俱落,身形一弓,"唰"地倒退了回去,只觉掌心湿湿地,头皮都有些麻了起来,几乎已丧失了再进此屋的勇气。

但半晌过后,四下却又恢复死寂,他干咳一声,重新步上台阶,一面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火折子,点起了火,他虽然能够清晰的看出一切,但是过火折子此刻的功用;却只是壮胆而已。

一点火光亮起,这阴森的屋子,也像是有了几分生气,他再次探首入门,目光四下一扫,不禁暗笑自己,怎地变得如此胆怯。

原来大厅的地上,此刻竟零落地散布着十余只死鼠的尸身,方才想是他一脚踏在老鼠身上,而这只老鼠并未气绝,是以发出一声尖叫。

但是,他并不就此松懈了自己的警戒之心,仍然极为小心地缓步走了进去,只见地上这些死鼠,肚子翻天,身上并无伤痕。

柳鹤亭心中一动,忖道:"这些老鼠,想必是难以抗拒外面的铜鼓之声,是以全都死去,"心念一转:"难道我方才听到的那种奇异的脚步声,也是这些老鼠?"走到桌旁点起那支蜡烛,烛光虽弱,但这阴森黑暗的厅堂,却倏然明亮了起来。

大厅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户,也是紧紧关着,柳鹤亭一清喉咙,沉声道:"屋中可有人么,在下专程拜访;"死寂的屋子里,立刻传来一连串回声,"拜访,拜访……"但回声过后,又复寂然,柳鹤亭剑眉一轩,"唰"地掠到门口,立掌一扬,激烈的掌风;将这扇门"砰"地撞了开来。

厅中的余光,照了进去,他探首一望,只见这间屋中,也是当中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支蜡烛,此外便无一物。

他心中既惊且怪,展动身形,将这间屋宇里的每一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哪知这十数间房间,竟然间间一样,房中一张桌子,桌上一支蜡烛,竟连桌子的形状、蜡烛的颜色,都毫无二致。

这整个一座屋宇中,竟然半个人影都没有,那么一入此屋的武林豪士,为什么便永不复出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这问题虽然只有一个,但在柳鹤亭心中,却错综复杂,打了无数个死结,因为在这个问题里,包含着的疑问,却是大多了,难道这屋中从没有人住过吗?那么石琪为什么要隐居于此呢?但若说石琪的确住在这屋子里,那么她此刻又到哪里去了?

那些进入此屋的武林豪士,是否都被石琪杀死了呢?若是,他们虽死,总该也有尸身、甚至是骨头留下呀!难道这些人都化骨扬灰了不成?

若说这屋中根本无人,这些人都未死,那么他们又怎会永远失踪了呢?

柳鹤亭沉重地叹着气,转身走回大厅,喃喃地低语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简直岂有此理!"话声方落,厅中突地传出一声娇笑,一个妖柔无比的声音,缓缓说道,"你骂谁呀?"声音娇柔婉转,有如黄莺出谷,但一入柳鹤亭之耳,他全身的血液,不禁都为之凝结住了。

他微微定了定神,一个箭步,窜入大厅。

只见大厅中那张八仙桌子上,此刻竟盘膝坐着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身上穿着一套紧身的翠绿短袄,头上一方翠绿的纱中,将满头青丝一起包住,一双其白如玉的春葱,平平放在膝上,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特大的指环,在烛光下闪着绚丽的色彩。

这少女笑容方敛,看到柳鹤亭的样子,不禁柳眉一展,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又涌现出笑意,梨窝轻现,樱口微张,娇声又道:"谁岂有此理呀?"柳鹤亭愕了半晌,袍袖一展,朝桌上的少女,当头一揖,朗声笑道:姑娘是否就是此屋主人,请恕在下冒昧闯入之罪。"他本非呆板之人,方才虽然所见太奇,再加上又对这间神秘的屋子,有着先人为主的印象,是以微微有些失态,但此刻一揖一笑,却又恢复了往昔的潇洒。

那少女的一对翦水双瞳,始终盯在他的脸上,此刻"噗哧"一笑,伸出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轻轻掩着樱唇,娇笑着道:"你先别管我是不是这屋子的主人,我倒要问问你,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穿房入舍的,到底是为着什么?"柳鹤亭低着头,不知怎地,他竟不敢接触这少女的目光,此刻被她这一问,竟被问得讷讷他说不出话来,沉吟了许久,方自说道:"小可此来,的确有着原因,但如姑娘不是此屋的主人,小可就不拟奉告。"这少女"唷"了一声,娇笑道:"看不出来,你倒挺会说话哩,那么,我就是这里的主人——柳鹤亭目光一抬,剑眉立轩,沉声道:"姑娘如果是此间的主人,那么小可就要向姑娘要点公道,我要问问姑娘,那些进到这间屋子里来的人,究竟是生是死?这些人和姑娘——"哪知这少女竟又"噗哧"一笑,截断了他的话,娇笑道:"你别这么凶好不好,谁是这里的主人呀!我正要问问你呢!刚刚你前前后后地找一遍,难道连这间房子的主人都没有找到吗?"这少女娇声笑语,明眸流波,柳鹤亭心里,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却见这少女柳腰微挺,从桌上掠了下来,轻轻一转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回过身来,娇笑又道:"我就不相信这房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来,我们再去找找看。"柳鹤亭目光再一抬,突地问道:"方才在外面,挥剑破鼓的,可就是姑娘?"方才这少女转身之间,柳鹤亭目光转动,看到她背后,竟背着一柄形式奇怪的长剑,再看到这少女跃下桌时那种轻灵曼妙的身法,心中不禁一动,此刻不禁就问了出来。

完结武侠玄幻小说作者古龙彩环曲点评:题材独具匠心,文章文采盎然,寓意深刻,情节跌宕起伏紧扣人心故事完整,文章整体流畅,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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